晋东南炎帝遗址遗迹考

每一个民族无疑都是从远古走来的，虽因史前史之旷远杳渺而难以确证诸多事由，但从女娲氏、伏羲氏、神农氏、轩辕氏到尧、舜、禹，与之相关的历史却被一代代华夏子孙传诵着，并且在史书中一一写到。尤其到了神农炎帝之时，华夏民族已经进入了农耕文明时代，伴随着炎黄之始文明的迅速发展，相关活动足迹也借着口耳相传和历代文献留传下来，相关传说也相继从相关遗址遗迹中得到印证。即以炎帝神农氏来说，关于其育成五谷和农耕文明的初创，就与带有浓厚原始色彩的羊头山及其传说分不开。有此民谣为证：

炎帝上了羊头山，井子坪处开荒田。籽种刮到石窝里，翻石倒土找不见。神蚁衔出籽一粒，才使籽种重见天。七种八种种成谷，除去毒液才能餐。娘娘将谷脱去皮，人才吃上小米饭。

这是一则山西民间流传的祭文“祭炎帝文书”中的民谣。另有湖北1984年发现的古代汉族史诗唱本《黑暗传》一书的记载与此相近：“神农尝百草，瘟疫得太平。又往七十二名山，来把五谷来寻找。神农上了羊头山，仔细找、仔细看。找到粟籽有一颗，寄在枣树上，忙去开荒田。八种才能成粟谷，后人才有小米饭。”这里所说的“石窝”“神蚁”“枣树”等，均为典型的远古初民的原始意象，这些自古流传的歌谣都说羊头山是炎帝开田种谷的地方。由此，神农故里的“羊头山”在哪里便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问题。

炎帝神农氏的源起地、活动地与羊头山有密切的关系，这些当为不争之实，不只是民间歌谣传唱，还有诸多历史文献记载和专家的考证。从地名上说，“羊”是炎帝一族的重要标记，文献记载炎帝属于姜姓部族，而原始人得姓的一个很大因素乃是源于他们所崇拜的图腾。《世本·氏姓篇》云：“姜氏，炎帝生于姜水，因氏焉。”《说文·女部》云：“神农居姜水因以为姓。从女，羊声。”姜字从羊、从女，说明炎帝一族乃是一个以“羊”为图腾崇拜的部族。又据《帝王世纪》云：“炎帝神农，母曰任姒……生神农于裳羊山。”“裳羊”，《初学记》引此书又称作“尚羊”，炎帝就是生在一个崇尚神羊的地方。为何崇尚“羊”呢？据许多学者考证，姜、羌，古同音，姜即羌族，是一个古老的氏族部落，先是以牧羊为主，后逐渐转变为从事农耕、饲养牛羊为主的农耕氏族部落。由此可见羊头山与神农氏之密切关系。

羊头山究竟地处何方呢？

在中国境内，叫作“羊头山”或“羊山”的山，约有30多处，但与炎帝神农氏相关，且公认确有其历史痕迹的则主要有三处：一是陕西宝鸡常羊山，据说炎帝死后，黄帝在宝鸡常羊山祭祀炎帝；二是湖南会同与连山相接的常羊山，主要依据是这一地区称炎帝“日中为市”为“赶连山”；三是山西高平羊头山，根据是有炎帝陵墓和大量农耕时代的遗留古迹。其中，山西高平羊头山近年来格外受到关注。该地丰富的炎帝文化遗存和遗址遗迹，之所以得到中华炎黄研究会、中国社科院以及相关史学专家学者的公认，是因为山西高平呈现出非常完整的炎帝部族生活链：从炎帝肇创农业文明、采药中毒身亡、殁葬到享祭的陵庙群，都在羊头山主峰南侧的高平境内，还有历代绵延至今的大量庙宇碑刻、民俗传说也分布于羊头山周际的长治高平一带，这些遗址遗存又与文献记载相互印证，佐证了古上党羊头山一带确为炎帝族创业发源之地。

例如先秦古籍《竹书纪年》中曰：“炎帝神农氏，其初国伊，又国耆，合称又号伊耆氏。”据古今历史地理学家考证，“伊”即今河南伊洛一带，“耆”的所在“黎亭”或“黎岭”即是古上党郡今之长治高平一带。另在今天的潞城县有古代潞子婴儿国遗址，传说是黄帝封炎帝后裔参卢辖地，南宋罗泌著《路史》中云：“神农氏七十世有天下，轩辕氏兴，受炎帝参卢禅，封参卢于潞，守其先茔，以奉神农之祀。”按此早在5000年前该地已有神农炎帝之陵。

此外，高平羊头山曾是传说中“尝百谷于此”“神农得嘉谷之所”。据说炎帝制琴作乐以黍度为尺定音律，所用籽粒硕大的秬黍就产自羊头山。而这些传说中的地名、处所都有文献记载，如《汉书·律历志》：“以上党羊头山黍度为尺，以定黄钟。”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：“羊头山有神农城，山下有神农泉，南带太行，右有伞盖，即神农尝谷之所也。”《汉书》与《后汉书》都是较早的正史，所载内容应当具有可信性。另有晋代程玑的《上党记》也曾记载：“神农庙西五十步，有石泉二所，一清一白，甘美，呼为神农井。”又后魏《风土记》载：“神农城在羊头山，其下有神农泉，山有古城遗址。”北齐《魏书·地形志》载：“羊头山下神农泉，北有谷关，即神农得嘉谷处。”凡此一千四五百年前的文献中对于羊头山神农古迹的记述，无不表明这些遗址遗迹的存在。

为何古上党一带会成为农耕文明的发祥地呢？原来，在太行山、太岳山的山间，形成了东西约50公里、南北约150公里的上党盆地，其呈北高南低，有沁水、浊漳水、丹水等河流纵横于其间，有植被茂盛、气候温和宜人的生态环境，为原始人类生存提供了可猎、可采、可耕、可牧的理想之地。正因为有这样的自然生态条件，古上党成为中华古人类早期活动地区之一。据考古资料表明，1986年发现了羊头山脚下的李家庄为旧石器晚期细石器文化遗址，并发掘出圆头刮削器、锯齿器、石核、石片等，属下川文化的范畴。2015年在羊头山上又发掘出新石器时期大量散落的陶器类尖底瓶、红陶钵和红陶夹砂罐的陶片等仰韶文化遗存。这些都证明，在古上党这块土地上演绎了一个民族的生存进化史，也最早升起了农耕文明的曙光，从而留下大量有关神农氏活动的传说、民俗以及遗址遗迹。

具体来看，这一区域主要包括高平、长治、长子一带，三地呈三角形状分别从正南、东北、西北共拥羊头山，形成环羊头山而毗连的整个神农炎帝文化圈。除了有关炎帝如何登上羊头山、如何育成嘉谷广教播种、又如何建神农城从游居到定居等传说外，由三地县志记载可知，炎帝的行踪活动与各自域内山川、地名、村名密切相关，留下众多遗址遗迹。例如，长治一带的黎岭、黎都、古潞子婴儿国、百谷山、五谷山、原家庄等遗址遗迹；长子一带的发鸠山、熨斗台、下色头村等遗址遗迹；高平一带的谷关（今故关村）获嘉谷处、开发种植地五谷山、尝药中毒的炎帝岭、墓葬地装殓村（今庄里村）等，都是闻名遐迩的炎帝遗存。

另就遗存最为丰富集中的高平域内来看，以羊头山为中心，这些遗址遗迹主要分布在四个方域：一是羊头山北部一带（今神农镇辖域），可谓之“羊头山遗址群”，有羊头山、羊头石、神农城、神农泉、神农井、五谷畦、祭天台等，是其主要活动栖居之地，也是最早获嘉谷和育成五谷之地；二是羊头山西南部的神头岭、炎帝岭一带（今寺庄镇、野川镇辖域），可谓之“西羊头山遗址群”，有神头岭、龙池、炎帝岭、神农池、支锅石等，四周层层梯田，天然一个农业孵化场；三是羊头山偏东方向的换马村、北营村一带（今神农镇辖域），可谓之“炎帝遗迹村名地名群”，当地民间历来传为炎帝尝百草中毒后返回时路经地，有渊源于炎帝活动行踪而来的换马村、不应村（今北营村）、装殓村（今庄里村）、卧龙湾、跑马岭等；四是羊头山东南方向的庄里村、五谷山一带（今神农镇辖域），可谓之“炎帝陵遗址群”，传说这里是炎帝部族在羊头山获嘉谷后最早向东开发播谷之地，至今有五谷山、艺谷圃、晒场、炎帝陵、五谷庙等，是后世历代祭祀神农炎帝的主要场所。

概而言之，在山西晋东南羊头山周遭，分布有炎帝时代的诸多遗址遗迹、民间传说和祭祀神农炎帝的陵、庙、宫、祠等古建，是我国目前最丰富、最显著的炎帝文化遗存群，也是中华文明史上最典型的历史遗留物和现存活化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