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荣飞云楼

“万荣有个飞云楼，半截插在云里头。”那讲古老人老得嘴巴里掉了好几颗牙齿，他一手端着烟袋，一边说，一边挥动他握着烟杆的胳膊，像是要给围坐的人们画出飞云楼的气势。
百姓随口念出的名句，有那么点世代相传，可见飞云楼是名楼了。“半截插在云里头”，想象中，那楼出奇高，高到仰头不见楼顶，是罕见的神奇。
我的家乡与飞云楼邻县，却也是有些距离。以牛马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，去县城是很远的路，到外县那有点超乎想象之外了。二十多年前，我有幸到万荣县飞云楼一观。看见飞云楼第一眼，心跌落一般。飞云楼的高与我想象中的高差了很多。那天，是个阴天，飞云楼整个儿罩在雾幕中，本来的木质颜色，显得越发低矮土气。讲解员喜气高傲讲解说：飞云楼是中华第一楼……
我边走边听，心里生出许多的不解。我想我家乡的老辈人或者从不曾来过万荣，不曾亲眼见过飞云楼吧？我头脑里出现坐巷谈天的老者，大多都已经去世了。他曾经眉毛飞扬地讲古是任由自己想象得虚幻缥缈吧？
讲解员说：大家都知道有黄鹤楼。那是黄鹤楼上飞过一只黄鹤或者是大诗人想象出这么一只黄鹤，不管怎么说，黄鹤楼因诗而千古远扬。讲解员的言外之意，大家听得出来，有点为飞云楼叫屈。如果有只什么鸟飞过飞云楼，不，或者有一个大诗人也写那么一首名诗，飞云楼大有一飞冲天之势，真是要插入云霄了。
飞云楼外观一点儿也不显眼，不着一丝艳红艳绿，一色儿的木质，原色。那原木是陈旧的。陈旧里头混和着风和土。那风和土一层一层裹着，有着不知多少代的沧桑。手摸那纹质细腻光滑，拾级而上，木的台阶，只容一人。有踩踏闷闷的声音。
沿阶而上，每到一层，四周观望，一周围的花团锦簇。那花团是叠加的斗拱。斗拱一个一个叠加，串成一组。木质斗拱质地光滑，边边角角精工细作，一个个打磨得圆润。这叠加也是有长有短，错落得好看。这样看着精密细致的斗拱一个个挨着，密密实实的挨过去，如莲花盛开。
飞云楼外观三层，实则有五层台阶。观者层层能见一圈的斗拱，直至楼顶。据说，飞云楼的特点全木搭结构，无一颗铁钉。这密实如花丛一般的斗拱或者是其中的奥秘吧？
楼顶脚下木质的铺板约寸余。整个楼木面不髹漆，不遭剥落，外观齐整，无一处损坏。观者感慨之余，无不生崇拜敬仰。这陡然而生的崇拜和敬仰，是观遍天下名楼，少有飞云楼这般的古老和质朴。
下得楼来，有小雨纷落。雨中的飞云楼与观者相对，各自静默。观者看着雨中的飞云楼静默，飞云楼静默着自个儿的静默。多少年的矗立，它见过无数的风雨闪电，这纷纷的小雨或者是跟飞云楼有些对话。它们有自己的诉说。你看，雨水打湿了一层一层的楼檐，这飞云楼湿透的瓦变成青色的蓝。雨点儿落在楼顶，流淌而下，滴水处有雨点儿滴答。
雨中的飞云楼在静默中一片祥和，他或者早知道有细雨来访，不过悠闲赏茶，闲散谈笑。
楼檐沿边儿挂着一溜儿的铃铛，现在这铃铛也在风雨中了。细雨声和着轻微的铃声，他们一起说着些什么样的神仙话呢？
又去飞云楼，那是个和煦的晴朗天气。太阳透过树叶儿洒照在地面，榆钱儿般点点金黄。知了在树上吱一声戛然而止。望去，一棵棵树极高，不见知了的身影。从入口进去，一眼又见飞云楼。眼前的飞云楼照得整个楼透亮。光晕从门里照进去。
飞云楼檐下莲花一般的斗拱，一个挨一个如一串串的花絮，是盛开的白莲花。那莲花姿态昂扬。观看精工细雕的莲花那感觉不可言状，有着观昙花一现的美好。恍惚间，眼前的莲花渐次地一一地舒展开来，细细的香气喷涌而出。仅有几秒，足以让你的双目饱含热泪。凝望飞云楼檐下那一朵朵莲花，想那闭月羞花，世间这般神物应该不多吧？
飞云楼各层四角挑檐闪着彩色的光晕。那光晕是楼顶和楼檐上的彩色琉璃辉映。琉璃如镜，那或黄或绿或蓝随着阳光的行走波动着，随着人流的行走波动着。那琉璃有花朵有鸟兽有人物。那花有各样的花，只莲花一样形态不一。它有含苞待放，半开不开，又有开得洋溢舒展。各样姿态无一类同。花朵颜色或明或暗，深浅不一。那动物有祥兽有跑马有飞鸟。那马飞奔状，又各具神态。那祥兽背上的或人或神不同的穿戴打扮，形状不一，挑檐角各站一神仙，那神仙着绿衣黄袍，武将打扮。
飞云楼不论近看还是远观，它的美在于“花”。“花”在整个儿的造型。飞云楼底座方形，外观三层的楼檐上各冠一三角形。那三角有筒瓦猫头，两端有小兽，上面装五彩琉璃。这样的三角，小巧华丽，除自有它的功用外，是飞云楼很好的装饰。看着明亮的光下这繁复的样子，观者称奇，赞叹不绝。
站在飞云楼这回廊，里外观望，让人心襟开阔只觉得人到大观园。这哪里是初见感到低矮土气的飞云楼呢？
楼的挑檐，多见的是一角高翘。飞云楼的挑檐却是一角挑起，两边又各生一挑檐，看上去有些繁复的厚重，却不得不说又细致又玲珑。正是这奇特的挑檐，侧观飞云楼在观者眼中呈圆形，这般奇特的样子变幻，观者喜悦感慨之余，惊叹而遐想不断。古朴厚重的飞云楼，远看近观无限的轻灵美妙。据说飞云楼高仅23余米，传说中“半截插在云里头”原是这层层叠叠的样子给人开阔意境和美妙感觉啊！